以你之姓，冠我之名
几缕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了灰蒙蒙的卧室里，也照醒了床上的琳达夫人。
琳达眯着双眼，用手指拨了拨这些擅自闯入、没有礼貌的光线。她慢慢坐了起来，起身，一把拉开了窗帘。看着早就习以为常的街道和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的行人，琳达的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，就着今晨格外刺眼的阳光淡淡地说道：“早安，琳达·约翰逊。”
琳达夫人虽然姓约翰逊，但在她年轻的时候，她一直对别人说她叫琳达·道森。“道森”是她丈夫的姓，这自然也是正常的事情。不过在之后的某一天，她突然又把名字改成了琳达·约翰逊，并且不再理会叫她道森的人。小镇上的人都觉得很奇怪，不知道为什么她改掉了原本的夫姓，也不明白约翰逊又是谁的姓氏。
实际上，虽然在这个小镇上生活了半个多世纪，但是琳达夫人并非从小就生活在这里，而是在她二十岁左右的时候，随着一名美国大兵搬到这里来的。那时候，他们看起来就像新婚的夫妻，到了小镇的第二天就买下了这座小镇上最漂亮的别墅。小镇上的人都挺喜欢这对富有朝气的年轻人的，他们也很快融入了这个小镇。
可是没多久，那栋别墅的男主人因为收到了入伍通知单而离开。在之后的十年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。而琳达更改自己的姓名，也是在那个时候。她先是离开了一段时间，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小镇时，她也带回了自己“琳达·约翰逊”的名字。之后，琳达就一直独自生活在那栋别墅里，就这样过了许多年，直到现在。
刚开始，小镇上的人对这件事情都感到很奇怪，有传言说她的丈夫死在了战场上，而“约翰逊”是她改嫁之后的夫姓。也有人说，她从死去的丈夫那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，并且嫁给了一位更有钱的人。但是那位传说中的“约翰逊先生”，却从来没有到过她的别墅去。
自那之后，琳达夫人就过上了独居而规律的生活。她每天早晨一大早就出门，然后在小镇里度过每天都很相似的一天。你会看见她在图书馆里看书、在咖啡馆里喝下午茶、和阔太太们参加聚会、在酒馆里同男人打趣儿，最终在黄昏中又回到了那栋别墅。她会给镇上的小姑娘们买些小首饰，偶尔也会给教会捐助一些钱。总之，在镇上人看来，琳达夫人是个好人，大家也挺尊重她的。
半个世纪过去了，小镇的模样变化很大，而那栋别墅却依旧静静地待在远处，至于琳达，她已经成为了这个小镇的标志，也渐渐拥有了一个“神秘的约翰逊夫人”的绰号。
琳达披上一件外衣，来到客厅，习惯性地伸手去撕日历。在抬手的一刹那，她顿了一下。
“又到这一天了啊…”她轻轻撕去了昨天的日历。
虽然已经度过了五十多次“这一天”，可今天她的心里还是被那种熟悉的情感占据了。
她利落地洗漱、更衣、化妆，穿上了那件一年只穿一次的，属于半个世纪前的衣裳。
这是一件暖黄色的连衣裙，宽大的衣袖上折着几道漂亮的大褶子，胸前蕾丝花边。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，但在琳达的细心呵护下，还是如同新衣一般漂亮。
她穿上这件裙子来到镜子前，镜中的那人仿佛就是五十年前的自己，五十年前的那个，第一次见到道森先生的自己。虽然每年的今天她都会穿上它，但今天她站在镜子面前时，她感觉自己确确实实变老了。
她别过脸去，走进了自己的书房。接着，她拿出了抽屉里的钥匙，打开了一个锁在柜子深处里的铁盒。
看着铁盒里厚厚的一叠信封，琳达随手抽出一封，打开了它。
“琳达，我喜欢你胜过我的生命，你就是我的太阳，我唯一的光明……”
“琳达，遇到挫折请不要畏惧，我祈祷你每天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东西……”
“亲爱的，你最可爱了，我写这句话的时候来不及思索，但思索之后，我想我还是会这样写……”
“亲爱的，我这里变得好冷，你呢？我好想抛下一切回到你身边啊！因为只要和你在一起，即使是冬天，我也会感到百花齐放、鸟唱蝉鸣……”
……
琳达打开了唱片机，老式的唱片发出了伴随着阵阵“滋滋”声的古典音乐。她又将这些信封抱在胸前，闭上眼睛。随着音乐的节拍，琳达的脚尖微微踮起，在光滑的地板上慢慢移起了舞步。
“人们说当你遇见了一见钟情的人的时候，你的时间就停止了，你的世界会定格在那一秒。”
年轻的琳达推开了窗，闯入双眼的是满目的金黄！年轻的道森先生正站在铺满向日葵的楼下，深情地望着她。
“琳达，请嫁给我吧！”
她忍着泪水冲下楼去，扑向了那一片金黄……
音乐的节奏逐渐变快，琳达夫人将双手交叉，抱紧胸前的信封，舞步也随之加快。
“琳达，我…我要走了。”
道森先生犹豫着把手中的信交给了琳达。
“姓名:麦克·道森，报到地点：…预备飞行员二队…”
“这是…你的入伍通知。”
“我舍不得你。”
“没关系，做你应该做的事吧！我会一直在家等你。”
道森带上帽子，从琳达手中接过手提箱。
“等我回来！”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……
“呼…呼…”
琳达夫人的舞步越来越快，她依旧紧闭着双眼，紧紧捂着胸前的信封，唱片机的声音也好像不是原来的音乐了。
“我知道你还活着，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？”
……
“怎么会…”
琳达躲在一棵大树后面，眼前的麦克·道森穿着叫不出名堂的粗布衣服，站在田地里费力地翻土。
“呼…”
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，将额头上的汗擦去。
“累了吧？”
一个东方人模样的女人走到他身旁，为他送来了一碗水。
“不累不累！”他笑嘻嘻地。
“他们在说什么？”琳达听不懂他们的语言。”
道森扛起锄刀，温柔地挽着那个女人的手，走向不远处的一间矮房。
“开什么玩笑！”
琳达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跑了出来，她要去质问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背叛自己。可没几步，她便怔住了。
“爸爸！妈妈！”
一个小男孩儿从那间矮房里跑出来，扑进了道森的怀里。道森一脸幸福地抱起了他，说出了一句琳达听懂的句子。
“我爱你宝贝！”
琳达呆呆地站在原地，一言不发。许久，她默默转身、离去。
“从今天开始，我叫回我的本名——琳达·约翰逊。”
“呼…呼呼…”
琳达夫人的舞步更快了！汗液已顺着她的鬓发滑过了她的颈子。唱片机发出有些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。
“等我回来！”
道森与琳达相拥着，不愿离开。
“为什么？”
琳达伏在床上大哭……
“你好，漂亮的小姐！我叫道森，麦克·道森。”
道森先生站在金黄的向日葵丛中，微笑着同自己打招呼……
“这个小镇真美啊！今后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了……”
“等我回来！”
突然，唱片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琳达夫人慢慢睁开双眼，口中喘着气。看着散落一地的信封，她弯下腰，小心地把它们整理好收进了铁盒里，又把铁盒放回了书柜深处。
“还是去那里看看吧。”
琳达整理好着装，推开大门向火车站走去。她本不应出远门的，只是每隔几年，她都会破例地坐火车去另一个小镇，那个记忆里铺满金黄的小镇。
她走在小镇上，与路上的行人们打着招呼。这虽然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，连每天问候的话语也不尽相同，但琳达还是会热情地回应。他们也都愿意主动和她打招呼，在他们眼里，琳达夫人是一个神秘的传奇。
“早上好啊，约翰逊夫人，您今天穿得真好看！”
“早上好，小姑娘们，今天是去旅行的好天气呢！”
“嘻嘻…”
三两个学生模样的少女笑着小跑过了琳达。
“早安，约翰逊夫人！”
“早安，皮特！和苏珊和好了吗？”
“唉，女人的心可真难懂…”
一个邮差打扮的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走过了琳达。
来到车站，她买了一张去往那里的火车票，坐在长椅上等车。风吹开了她的头发，看着手中车票的那个方向，她沉默了。
“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了…”她想。
“有什么意义呢？这么多年了…”
忽然，一阵小风吹走了琳达手中的车票。琳达也急忙站了起来。
车票在空中打着旋儿，又被一只手捏住。
琳达的视线顺着手臂移向着那人的脸。
“夫人，这是您的车票！”
当看到那人面孔的一刹那，琳达的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！
“道森？”
“哎？”
那人一脸茫然地。
琳达走上前去，她感到，自己的视线已经逐渐被从心底涌上的泪水模糊了。眼前的这个男人，他的脸、他的身形、他的轮廓……
“道森，真的是你吗？”
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，夫人。”
他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一下，“这是您的车票。”他将车票递进了琳达向他伸出的手里。
“夫人…”
琳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，她看了看自己这双布满皱纹的双手。
“对啊！夫人。”
她垂下手去，觉得自己很可笑。
可不是吗？自己早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夫人了呀！
她抬起头来，端详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，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。
“请问…我们认识么？”男人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你和他可真像！”
“像谁？”
“我的初…”
琳达顿了一下。
“我的一个老朋友。”
眼前的这个男人，简直和年轻时候的道林一模一样！那么英俊、那么迷人，就连害羞时的神情都那么勾人魂魄。然而，琳达忘却了时间，眼前的道森也只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罢了。
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人不会是道森，但就这么凝视着他的脸庞，琳达仿佛觉得时间只在自己的身上流逝了，眼前的他还是当年的那个他。
“这个小伙子，会是他的托世么…”
琳达盯着他的脸，看得有些出神，只觉得恍若隔世、如梦似影。
男人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，又问道：“请问，您认识我吗？”
琳达摇了摇头：“不，小伙子，我只是认错了人。”
“哦…”男人迟疑了一下，“可是，您刚才叫我道森？”
“那是他的名字。”
“这样啊…”男人点了点头，“我还以为您认识我呢！”
“怎么说？”
“因为，我的名字也是道森。”
“什么！”
琳达感到很惊讶，“你也叫道森？”
“是的夫人，道森是我的姓，我叫莱斯利·道森。”
会有这种巧合吗？
琳达觉得难以置信，又上下打量起了这个男人。他的穿着很普通，看起来和别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。琳达注意到他脚边放着行李，看起来是刚从火车上下来的。
“小伙子，你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“落桑镇。”
琳达惊讶地望着他，将手中的车票递了过去。
看着车票上相同名字的目的地，莱斯利也吃了一惊。
“哇哦，这真是太巧了！”
他笑着摇了摇头，又将车票递了回去。
那一刻，一种类似罗曼蒂克式的幻想爬上了琳达夫人的心头。
“小伙子…”
她顿了一下，“你认识麦克·道森吗？”
莱斯利感到有些诧异，“您认识我父亲？”
听到这个字眼后，琳达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。
“他是你父亲？”
……
“爸爸！”
“我爱你宝贝！”
她想起了当年躲在大树后看到的那个场景。
琳达就快要贴到莱斯利的身体了，他慌忙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是…是的。但是我父亲的全名是麦克·约翰逊·道森，您大概是搞错了吧？”
“约翰逊？”
琳达听见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那…夫人，我先失陪了。”
莱斯利看起来很尴尬，他拿起了地上的行李。
“等等！”
琳达叫住了他。
“道森…不，你父亲，他来了吗？”
“嗯…”莱斯利看向了远处的一个长椅。
在转头的那一刻，琳达从未感觉自己的脖子如此僵硬过。她很慌张、很害怕。她颤抖着望向了那边。
长椅上，一个老人双手撑着拐杖坐在上面。他满头白发，双目微睁。普通的衣服、普通的鞋子，俨然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头。有人不断地经过，他仍是一动不动，就像是在打盹儿。一阵小风将他的头发和胡子吹到了一块儿，但他却依然呆坐在远处。
“呼…”
琳达夫人深吸了一口气，她忍住了。
“不好意思啊道森先生，的确是我弄错了。”琳达转身回以莱斯利一个抱歉的微笑。
“没关系。”
“能否告诉我，你们父子来这里的目的呢？”
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奇怪的老妇人。莱斯利虽然想要终止与她的对话，但出于礼貌，他还是回复了。
“呃…我们正准备搬家。”
“搬到哪去？”
琳达注意到了莱斯利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礼貌的微笑。她又说到：“真巧！我正打算出售一套别墅。”
我要弄清楚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，她想。
“真的吗！”莱斯利又有了兴趣。
“是真的！哦对了，我还没有自我介绍，我叫琳达，琳达·约翰逊。”
“您该不会就是那位‘神秘的约翰逊夫人’吧？”
琳达点了点头。
“是要出售那栋老别墅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请问价格是？”
“这个不着急。”
琳达指了指长椅上的那个老人。
“我看你父亲好像有些非同寻常，你可以跟我说说他吗？上了年纪的人最喜欢听别人讲年轻时候的故事啦！”
“我父亲年轻时可是一名美国飞行员！”莱斯利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。
“但是后来他一直生活在了中国。那是在太平洋战争时期，有一次他在日本海上空和敌机作战时，不幸被流弹击中。父亲的飞机场就迫降在了中国的领土上。”
……
“亲爱的，日本人偷袭了珍珠港。昨天，罗斯福总统宣布向日本开战了。战事变得越来越复杂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。不过请相信我，下个月你一定还会收到我的信的……”
琳达的脑海中浮现出熟悉的笔迹。
“但不幸的是，他的飞机刚着陆就被日本兵发现了。当时的处境十分危险，我父亲跑了很久，最后跑进了我母亲的家里。他说着不太标准的中文向我母亲求救，我母亲一家也收留了他。可后来父亲还是被发现了，于是我母亲拉着父亲向外跑。在慌乱之中，为了保护父亲，我母亲不幸被炸断了一条胳膊。”
她少了一个胳膊吗？当时我没有注意。琳达的回忆已经逐渐模糊了。
“后来我父亲就留了下来，照顾我母亲，之后我就出生了。”
莱斯利的眼睛里泛着泪光：“就这样，我父亲就一直留在了中国，再也没有回去过。”
……
“道森太太！”
年轻的琳达推开门，小跑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身边。
“你是琳达·道森，麦克·道森中尉的妻子吗？”军官问道。
“我是…”
“你的丈夫不幸在执行任务时殉职，这是他的遗物。”军官将一个小箱子递给了琳达。
琳达伸出了颤抖着的双手。
“请你节哀。”军官说完了机器人一般冰冷的话语后便离开了。
琳达昏倒在了原地……
“你的母亲呢？”琳达的眼神很复杂。
“她…”
莱斯利面露悲伤：“她在两年前去世了。”
“哦，不好意思。”
琳达又望向了长椅上的那个孤单的老头。
“你父亲身体怎么样？能照顾得了自己吗？”
“我父亲年轻时身体很好，但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参加过战争的关系，他现在身子骨就不行了，而且还患上了阿兹海默症。”
莱斯利叹了一口气：“他有时候也会胡言乱语，说着谁也听不明白的话。他还会时常发出‘勒、勒、勒’的声音，不过我想他也许是在叫我吧？虽然有时候他连我也认不出。”
琳达皱着眉头。
“他最近还一直叫着‘落桑镇’的名字，我想父亲一定是想家了，所以我才打算把他接回来，好让他多过一段美好的余生…”
莱斯利迟疑了一下，“不过落桑镇里父亲原本的住址早就被人买下来了，是个叫‘约翰逊’的老绅士。所以我们才决定到这里看看，据说这里的风景也不错，我也是在来的路上听说的您。”
“你父亲应该对你说过不少他的往事吧？关于他以前在美国的时候。”琳达试探性地问道。
莱斯利点了点头：“以前他从不对我和母亲说他之前在美国的事情。不过在他老了之后，他才向我母亲说了一些事，我也偷听了一点。”
他望向父亲：“他说，他曾经在美国结过婚…”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凝重，“不知道他之前的妻子后来怎样了，现在还活着吗？”
琳达再次转头望向了那个老头。此刻，他已躺在了长椅上，双腿蜷缩着，拐杖也倒在了一旁。
“这真是个令人震撼的故事！”
琳达望着那个老头：“我觉得，你父亲原来的妻子后来可能嫁人了吧？”
莱斯利耸了耸肩。
“明早你带父亲来看房子吧，我决定把房子卖给你。”
是时候物归原主了，她想。
“那真是太好了！”莱斯利很高兴，“那么，明天见夫人！”
告别莱斯利后，琳达夫人扔掉了车票、离开了火车站。在返家的途中，她觉得自己仿佛走过了半个世纪。
到了家门口，琳达夫人伸手去掏信箱，里面有两封信。回卧室，琳达换下了身上的连衣裙，拆开了第一封信。
“亲爱的约翰逊夫人，您好，我是露西。我从小就听过很多关于您的传说，我一直都相信，您一直都在等待您的丈夫归来。请您千万不要丧失希望，我相信，您一定能够等到您丈夫回来的那一天！”
“可爱的小姑娘。”琳达浅笑了一下，“看来我是等到了…”
她又拆开了另一封信，是那个让她为难的字迹。
“琳达，这么多年了，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？我还在等你，为了你，我买下了落桑镇上你和他的旧居。就算你真的无法从回忆里走出来的话……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请你给我一次机会，我真的爱你。”信尾的落款是约翰逊先生。
“是时候离开这里了…”
琳达抬头环顾了一周这个陪伴了自己半个世纪的房子。
“唔…唔……”她捂着脸，小声地哭了起来。
其实，虽然不愿意承认，但自己的确是在这里守候了半个世纪吧？
第二天上午，莱斯利伴随着清脆的门铃声进入了这栋老别墅。
“好大呀，很有古典的味道！”莱斯利打量着屋里的一切。
他父亲则坐在客厅里，双手撑着拐杖，就像是在火车站的长椅上那样。
琳达夫人热情地带着莱斯利在屋子里转悠，为他介绍。却始终没有再看他的父亲一眼。
“成交！”
莱斯利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。
这时，门外响起了一阵车鸣。
琳达夫人高兴地走出门口。对面街道上的汽车里，下来了一位看起来风度翩翩的老绅士。
“琳达！你终于…”
老绅士看起来很激动。
琳达夫人微笑着点了一下头。
老绅士接过她的行李，为她开门、关门，又坐回了车上。在一团烟雾中，汽车驶离了别墅。
“勒…勒…”
莱斯利站在门口，以为琳达夫人被他的丈夫接走了，正目送他们离开。而他背后的父亲正艰难地发出自己这段时间经常能听到的怪声。
“勒…勒…勒……”
“父亲，您怎么了？”莱斯利急忙跑向父亲，弯下腰，握住父亲的手。
“我在这儿！儿子在这儿！”
“勒！勒！”
父亲越来越激动，全身都在颤抖。
“您到底怎么了？”莱斯利急坏了。
“勒…勒…琳达！”
父亲突然站了起来！
“琳达！琳达！”
父亲大声喊着，拐杖也被他甩开了。
“琳达…”莱斯利低下头去。
突然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。
“琳达夫人！”
他快步跑了出去，站在路中央，望向路的前方。
汽车已经远去，逐渐成为一个小黑点儿，又消失在了路的尽头。
莱斯利呆呆地站在路中央，无所适从。别墅那里，父亲也正倚在门旁。他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，只是将一只手伸向了汽车离去的那个方向……
一天清晨，一位夫人随着透过窗帘照进卧室里的那一抹暖阳而起。她慢慢坐了起来，起身，轻轻地拉开了窗帘，任由这些温暖的光线抚在自己的脸上。她转身温柔地望了一眼自己那还在熟睡的丈夫，又望向窗外。
“早安！琳达·道森·约翰逊。”
评论